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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屬網絡與性別建構——以紅山峪村為例 作者:刁統菊 | 中國民俗學網?發布日期:2008-10-15 | [摘要] 紅山峪村村民的親屬關系,除了同一宗族關系以及姻親關系之外,還有儀式親屬,即干親和結拜帶來的結拜兄弟、結拜姊妹這兩種親屬關系。本文還以同學關系以及近年來由于外出就業產生的朋友關系以及制度化的同事關系為佐證,分析一個村落的男女兩性的親屬網絡,指出造成男女兩性親屬關系差異的根本原因在于從夫居制度以及社會性別制度。[關鍵詞] 紅山峪村;親屬網絡;從父居;社會性別 筆者在紅山峪村(注1)進行有關姻親關系(注2)的調查時發現,村民的親屬關系有四類。第一是由血緣的自然聯系而形成的宗族關系。同一宗族的人互相稱為“本家”,我們可以稱之為血緣親屬。第二是通過與不同家族聯姻結成的姻親關系,我們可以稱之為姻緣親屬。這兩類是基本的、我們通常所說的親屬關系。此外還有兩類親屬關系,需要通過儀式來確定的,就是干親關系和結拜關系。不管是拜干親,還是結拜兄弟或結拜姊妹,都需要用一定的儀式(包含觀念上的認同)確認,參加了這個儀式,就有成為干親或結拜兄弟、結拜姊妹的資格,否則就是被排除在外的。David K. Jordan 把盟兄弟( sworn brothers) 叫做儀式親屬。(注3)受到他的啟發,我把干親和結拜兄弟、結拜姊妹都稱為儀式親屬。這種儀式親屬不同于血緣親屬和姻緣親屬,具有自己的特點。干親關系不同于結拜關系,其最初的建立就是以家庭為單位的。一般來說,兩家由于初始關系密切,才會有結干親家的可能。一種情況下,某家沒有男孩或女孩,找關系密切的鄰居或者朋友認干兒或干閨女。認干親時,由父親領著孩子,帶著禮物到干爺家。孩子先給干爺干娘磕頭,站起來以后,稱呼上如同親生父母。干爺、干娘給干兒或干女兒見面禮,干兒、干女兒給干娘做大褲襠褲子。干娘穿上后,讓干兒或干女兒從腿襠鉆過去,意思是干娘所生。經過這種對生育行為的模擬后,相互之間如同親生,彼此負有最基本的義務。比如,春節,干爺給干兒壓歲錢,干女兒則給干爺送水餃,一連送三年。干兒、干女兒在過節時給干爺送節禮。干兒結婚,干爺也協助親生父母操辦。干女兒出嫁,干爺也要贈送一套嫁奩。干爺或干娘去世殯葬,干兒、干女兒同親兒女一樣拉孝繩,穿孝衣。(注4)另外一種情況,就是兩家關系本來不錯,不是為了認干兒或干閨女,純粹是為了加深關系來認干親。還有,就是孩子體弱多病,為了好養活,給孩子拜個干爹或干娘。干親關系,在紅山峪村的認同程度不高,幾乎每一個村民都同意“干親不是親戚”。(注5)有人認為認干親多一門親戚,經常來往,有利于生活、生產方面的互助。村民的確是很重視親屬網絡的擴展,比如換親,多數村民對它持否定態度,認為那只是解決男性找對象的權宜之計,因為拿女兒去換兒媳,實際上是等于少了一門親戚。這也說明親戚多了是有好處的。也有人認為,本來兩家關系很好,一旦結下干親,就成為義務性的了,來往必須及時、適當,否則關系就會發生疏遠甚至斷裂的危險。“干親如拉鋸,你不來我不去。”這一句地方話,說明了干親要依靠互相的往來才能維持下去的。干親的建立是依據干親之間原有的、密切的、類似于朋友的關系,孩子的親生父母與干父母之間的稱呼一如往常,但是背地里依照具體的情境可能會說是“干親家”。“干親家”是對應姻親來說的,因通婚結成的姻親之間就是“濕親家”。這種干親關系,維持需要精心,而延續也很困難,到了干兄弟的一輩,關系就幾乎很淡了,甚至還不如結拜兄弟。姻親則不同,不但“姑舅親,輩輩親,打斷骨頭連著筋”,而且兩宗族之間一旦聯婚,就成為“千刀割不斷的親戚”,干親卻沒有這樣的效力。總之,村民認為“干親不是親戚”,主要是因為干親沒有像通過聯姻結成的親戚那樣具有穩固的基礎以及明顯的延續性。男性如果有干父母,關系不會因為本人結婚發生變化,而女性在娘家時認的干父母如同親生父母一樣,女性出嫁后同樣應該如同對待親生父母那樣逢年過節送節禮,死亡時參加喪禮,當然在參與的程度以及重視的程度上都不如親生父母,社會對此也有一個相應的評價。因此可以說,在干親關系上基本上不存在性別差異。而本家,即與自己同一宗族的人,性別差異是比較大的。對男性來說,本家關系終其一生不會發生變化。而女性的本家,婚前婚后是不同的,婚前以父親的本家關系為標準,婚后丈夫的本家就成了她的本家。村民認為,女性出嫁到婆家以后,就成了“出姓的人”,即不再擁有出生家庭( natal family) 的姓氏,如果她的丈夫姓張,娘家將稱呼她為“老張”。既然姓氏改變了,她的娘家人就成了她的親戚。女性的社會關系,其中一部分是幼時在出生村落建立的伙伴關系。一起玩耍的伙伴,通常是鄰家的同齡女孩,有本家的,也有外姓的。這些女孩之中,也許有一個一直和她交往密切,甚至一起上學讀書,一起外出打工。 從20 世紀70 年代開始,讀書的女孩開始增加。在小學期間,結交的同學同樣是同村的同齡女孩,范圍不再局限于鄰居。由于學校校址的原因,同學的范圍也有可能擴大至鄰村。紅山峪村的女孩能夠讀到高中的很少,一般讀至初中,因此這期間的同學主要是紅山峪附近幾個村子的同學。小學時的感情基礎以及做伴上學、放學的經歷,使比較密切的同學關系仍然以同村的同學為主。從20 世紀90 年代開始,逐漸有青年女子外出到本鄉鎮、本區或者本市打工,同事關系進入了她們的關系網絡。未婚女性外出打工,由于工作中的相互幫助、生活中的相互扶持,她漸漸地結交幾個來往密切、性格投契的女子,但是這種同事關系也并不持久。農業部農研中心在分析勞動力外出原因時,提出了農村家庭的性別分工問題。他們以農戶作為分析單位,認為一個勞動力是否外出,與其說是個人行為,不如說是家庭整體決策的結果。如果一個農戶決定某一成員外出,那么家庭成員中誰最可能被選擇呢?其中他們注意到性別的因素,即如果全家不可能一同外出,那么選擇男性外出的可能性大于女性。他們的解釋之一是女性外出風險大,家庭為此承擔的心理成本也高于男性。(注6)從紅山峪村的整體情況來考察,外出打工的未婚女性的確是少數,原因之一就是女性外出風險大,原因之二就在于當地人認為婚配的夫妻二人,男性應該在年齡上稍稍大于女性,因此女性通常結婚較男性為早。這樣,有制度化的同事關系的未婚女性在數量比例上是比較低的。在20 世紀70 年代之前,女性出嫁,送親的隊伍中女性只有嫂子和大娘或者嬸子兩輩子人,70 年代以后逐漸開始有了“小姊妹團”,現在也有部分村民稱之為“伴娘”。這也說明了女性具有建立個人社會關系的微弱權力。據說,小姊妹團送親的興起,是由于六七十年代政府號召移風易俗,首先便是退還彩禮。但是傳統社會中的女孩除了較少的走親戚的機會以外,一般出門不多,不敢見人,一個人不好意思去,便相約小姊妹幫忙,一同去夫家,后來慢慢興起了小姊妹團送親的習俗。小姊妹團類似于男性的結拜兄弟,雖然有些并沒有明確的儀式,但是在女性的觀念中,她們就是這么認同小姊妹團的。最近20 年來,女性在臨近結婚時,一般是由本人選擇那些送親的小姊妹。這些小姊妹,大多和新娘同歲,有兩小無猜的鄰家伙伴,有感情甚篤的表姊妹,有讀書期間結交的同學,可能也會有打工期間認識的外地同事。總之,和她交往甚密的六個或者四個未婚女孩組成了她的小姊妹團。這個小姊妹團,不一定都是通過結拜來的,拜或不拜并不重要。她們幾乎都相互認識,只是以新娘為核心。小姊妹團中的每一個人都有以自己為中心的小姊妹團,可能會相互重疊。她們見證了她的成長,了解她的趣味,熟知她不同時期的喜怒哀樂,分享她的歡樂和憂愁,相互之間完全是精神上的相互支持和感情上的相互安慰。因此,在其中一個結婚時,其他人合伙或者單獨送一點禮品,表示心意。1975 年,本村楊傳增和妻子關肖云結婚時,關肖云的小姊妹團送的是穿衣鏡。1987 年,陳興孌嫁給本村周后生,帶來的是六個小姊妹送的茶具和匾額。現在,流行送花、茶具等禮物,花錢不多,但是情意濃濃。送親的小姊妹必須是未婚的。村民認為結婚了的女人不能送親:“老娘們還送新媳婦?主家得煩!”個中原因是,先結婚的女子不能送后結婚的,主要是怕送親的女子懷孕了,“喜見喜,必有一秕”,對胎兒以及新娘都會造成不利影響。新娘結婚以后,小姊妹相互之間就沒什么來往了。由于她結婚時小姊妹送了禮品,因此在她出嫁以后,娘家如若知道她的小姊妹結婚,就接著替她給小姊妹填箱。從這里我們也可以看出,一個女孩的小姊妹通常是在本村,至少也是鄰村的或者是通婚圈之內的,這樣才能及時知曉小姊妹結婚的消息。現在偶爾也有女孩出嫁以后,聽說小姊妹結婚了,自己親自再給人家填箱的。女性的姻親關系也是以結婚為界限,分為兩個階段。其中結婚之前,她的姻親關系是隨著她的父母來的,包括姑、姨、舅等。由于習慣上孩子幼時經常隨著母親走姥姥家,因此,她和姑表姊妹、舅表姊妹、姨表姊妹格外熟悉,童年時光的回憶里她們占據著不可磨滅的地位。這些姻親關系一直保留著,直到她結婚那天,姻親中的長輩姑、姨、舅來填箱,甚至她的舅舅必須擔當送親這一重大任務。結婚以后,她原來的姻親關系基本上都會中斷,除非與婆家的地理距離特別近的才會有來往。另外,她的父母、兄弟、姊妹以及其他的本家都成了她的姻親,同時也成了她所嫁入的家族的姻親。只有她的娘家兄弟、姊妹能夠保留、加深和她的關系。丈夫家的姻親也成了她的姻親網絡的一部分。因為“閨女是外姓人了”,如果她的丈夫姓王,那么她的娘家人要稱她“老王”。她依舊把姐姐叫做“姐姐”,而把妹妹包括丈夫的妹妹都根據她們婆家的姓氏稱作“老某”。從父居制度使得女性婚后不得不離開自己原來熟悉的生活環境,去面臨一個新的日常交往群體,了解并適應新的關系網絡。在親屬認知上,她一度成為一個邊緣人的角色。當她們回到出生地時,會發現本來心理上、情感上非常親近的人的態度也發生了變化。在娘家,她往往被視為“客”,在兄嫂、弟媳面前說話不再那么隨便了,在情感上父母認為她是人家的人了,是“出姓的人”;而在婆家,她被視為“外人”。人們一般認為“新娶的媳婦妨三年”(注7),這實際上反映出丈夫家族的人對新娶進門的新娘抱有防范的態度,并沒有在心理上完全接受她,認為她還沒有完全成為自己家的人,是有危險性的外人。這種兩邊都不被認同的處境,往往使女性在婚后產生一定的失落感,產生情緒緊張和心理壓力。這種緊張和壓力需要等到她生育以后才能緩解。剛到婆家的一段時間之內,習俗上允許她可以回娘家,比如“叫對月”。這可以調節她在婆家的陌生感造成的心理緊張。但是由于從夫居的習俗,她大多數時間必須呆在婆家,因此仍然會漸漸地與丈夫的本家(實際上此時也已經是她自己的本家了)、鄰居家的嬸子大娘逐漸熟悉起來,她的關系網絡成了Margery Wolf 所說的“女人社區”。女人社區主要由鄰居組成,不但幫助緩解她的家庭內部矛盾,更能維護她的社會地位。(注8)她的小姊妹團的姊妹,除非是娘家村上的,也只能在“正月十六好日子,家家都叫親妮子”的時候偶爾能夠見上一面,外村的幾乎終生難以碰面,更不要說親密聯系了。小姊妹團在她的日常生活中的位置與作用,由女人社區進行了補充與替代。大門口,井臺上,夏日的樹蔭下,冬天的暖陽里,納鞋底的時候,補衣裳的時候,總之只要有女人聚集的場合,就有家長里短在飛快地流動。與公婆的矛盾,對某位姻親的不滿,孩子哭鬧不止的痛苦,家里的學生學習不好,請大家為兒子說個媳婦等等許多的瑣事,或許根本不是瑣事,而是一個農村女性可能更看重的事情,就是在她的女人社區里進行傳遞的。無論是喜悅的共享,還是痛苦的分擔,或者是經驗的傳遞,女人社區代替了小姊妹團,在女性的日常生活中發揮著重要的作用。這種作用,不管是她的丈夫還是她的娘家抑或婆家,都無法發揮出來。在正月初七敬火神時,女人社區也或多或少地顯示了出來。村民敬火神,往往按片進行敬拜,磕頭、燒香以后,女人們靠墻站著聊會兒天。這個片幾乎是和女人社區重合的。女人社區和正月初一已婚婦女拜年的團體不同,后者是在家族之內,按照房分、輩分來組合的一個團體。這個拜年的女性團體,與某位姻親(注9)死后去哭人(注10)的團體基本相同。目前來看,同姓群體居住分散,與女人社區很難重疊,因此二者總是有著或大或小的差異。那些招贅的女性,因為本人的居住地點沒有發生變化,因此或多或少能夠維持原有的一系列關系,包括本家、姻親、小姊妹團。其丈夫俗稱是“倒插門的”,他的本家關系并沒有改變。雖然不與本家居住在一起了,但在他以及本家的心目中,仍然具有同一宗族的關系。紅山峪村的段修美和齊村的周霞,雖然不是招贅婚,但是由于齊村的社會經濟條件優越,二人結婚后搬遷到齊村居住。周霞婚前的社會關系得到了基本的維持,不能不說與居住方式的改變有很大的關系。了解了女性的社會關系,我們再來看男性。紅山峪村的男性,主要的關系網絡是本家和姻親。他的本家婚前婚后沒有任何變化,但是隨著他的結婚,將增加岳父岳母、大舅哥小舅子以及兩喬等姻親。他的異姓關系主要是拜把子,又稱仁兄弟,也有同事和朋友。仁兄弟可能是同村的,但更多是鄰村或者更遠村落的。拜把子實際上在姻親關系之外幫助村民建立并加強了超村界聯系。拜把子也許是從小到大的伙伴,也許是關系好的同學或者同事。一般是八個人,如果八個人中間有同姓,(注11)則不論輩分,爺爺、孫子一樣拜。拜把子關系比朋友關系更親密,結拜兄弟相互之間負有的義務更接近于宗族成員之間的義務。結拜兄弟之間相互稱呼“兄弟”。村民認為這種“兄弟”比朋友可靠,在遇到苦難的時候,“兄弟”必須互相幫助,否則就違背了結拜的誓言,將很輕易地導致人們對他的反面評價。相比之下,人們對朋友的期望值就要低一些。
作者:121.234.212.* 回復:1 發表時間:2009-07-12 06:41:35
結拜成員之中,如果其中一位去世,那么他的孩子可能會從此續上,或者八個都不在人世了,兒子輩的若感情好,也能把拜把子的關系接下來,但續仁兄弟的現象并非普遍。村民田某在付莊鄉(注12)工作的時候,結交了一伙朋友,共18 個人,于是喝酒結拜,相互之間一直處得很好。后來有因為工作調動離開鄉鎮而漸漸斷了往來的,于是隨著交往的擴大,又有新朋友補進這個小團體。一直到目前為止,這些仁兄弟仍然相互來往,其中有一位去世,他的兒子參加進來,接續了上一輩的友情。田某的這些仁兄弟,不僅給予他經濟上的幫助,協助他給兒子找工作,更重要的是給了他“面子”,讓他增加了在鄉鄰心目中的威望。在村子里,田某屬于能辦事的人,不僅見多識廣,而且“面子大,關系多”,這主要歸功于他拜了這伙子仁兄弟。拜把子紅白喜事都參加,如果其中一人的兒子結婚,仁叔應該出席,同時他的出席也能夠給新郎的父親以及新郎本人長“面子”,讓他們顯得“臉上有光”。除了紅白喜事,現在送月米也有仁兄弟來的了,說明結拜關系在生活中的重要性增強了。這種儀式上的聯系的增加,實際上表明人們更需要結拜關系的延續。事實上,仁兄弟之間平日的往來也很多,既有年節的拜訪,更有困窘時的經濟互助。這些都是和小姊妹團不同的。如若一人的父母去世,其仁兄弟和孝子一樣披麻戴孝,這是最能顯示孝子平日結交朋友的場合。仁兄弟比朋友所負的義務要多,不但要隨禮,也要披麻戴孝、隨禮。仁兄弟隨禮,對于孝子舉辦喪禮來說,在經濟上是一個很大的支持。村里一個段姓的老人去世,他的獨生子的仁兄弟據說對他辦喪事支持很大,而且他們雇傭了一個女子,扮演老人女兒的角色,哭唱《哭棺記》。這件事一時在村里傳為美談,都說老人雖只有這一個孩子,可是喪事辦得風風光光,更多人夸贊的是孝子的朋友多,辦事能力強。仁兄弟關系需要細心呵護,平日要注意多往來。仁兄弟有難要積極相助,否則來往少了,最終導致關系冷淡,雖然不至于中斷,但是與人們對仁兄弟的期望值也是越來越遠。拜把子關系也有中斷的情況,俗稱“拔香根”或者“摔香爐子”。拜把子關系最初都是各方面情況平衡的,但是日子在于人過,后來有窮的,或者自己自動不去了,或者其他人嫌棄了,慢慢地就出現了個別人脫離拜把子團體的情況。再有就是感情不和的,也有其中一個做事讓大伙看不過的,譬如村里一位剛去世的老人,他的一位仁兄弟,是鄰村的,不知怎么當土匪了,大伙對他有看法,雖然沒有趕他出去,但是也把他揍了一頓。仁兄弟之間的情誼也可能會因為一些意料不到的事情受到影響。例如:一伙仁兄弟,是十一個。他們都是同學,十幾歲的時候,大家一塊去了,既沒喝雞血,也沒磕頭,只是排排年齡,知道誰是大哥,誰是小弟,就行了。這一伙拜把子在紅山峪村里的有三個,另外兩個就是楊傳國、宮玉友。楊傳國想給自己妻侄女介紹對象,他反復在仁兄弟的兒子中挑選,最后看中了宮玉友的兒子,因為宮玉友家庭條件不錯,同時男子本人人品、外貌都屬上乘。結果由于女子另有所愛,在結婚當天并未到場。這是根本想不到的事情,當然影響到了楊傳國、宮玉友的關系。楊傳國是媒人,他從此不好意思見宮玉友了,而宮玉友的兒子為了出氣,則找人把楊傳國的侄子揍了一頓。村民估計楊傳國、宮玉友二人拔香根了。據說后來宮玉友的兒子再度舉辦婚禮,楊傳國只是托人送了喜禮,并沒有去喝喜酒,都知道他是沒有臉面去見仁兄弟了。如此看來,小姊妹團和拜把子有一些區別。首先,前者不一定都是通過儀式產生的,也不是一時間建立的,而是圍繞一個情感主體在不同的時間段和不同的情境下不斷積累的結果,結拜關系更多存在于觀念之中;后者是同一時間建立的,有“拜”的儀式,無論儀式簡單或者隆重。其次,小姊妹團人選多數還是在本村,既包容又封閉,是以一個女子為主而自然形成的一個感情團體;而拜把子的范圍往往超越村落的界限,是一個相對封閉的團體,即使具有包容性,也是非常有限的,相互之間沒有哪一位是中心,很容易由情感團體漸漸演變成利益團體,在日常生活中發揮著對家族的補充和支持作用。再次,小姊妹團因為是單純的情感團體,不涉及經濟利益、面子問題,因此能夠很容易地維系下去,意外的斷裂機會很少,但是一旦中斷就不存在復合的機會,因為結婚改變了女子的居住村落以及她在生活中的角色,很容易導致小姊妹團的自然解體;而拜把子涉及的東西比較復雜,若非細心維護,則很可能發生斷裂。最大的區別在于,小姊妹團隨著女子結婚而自動解體,拜把子只要細心維護,卻能夠終生維系,不會因為結婚而中斷,甚至死亡也無法阻止。 從制度化關系來看,同樣在村民中也存在著性別差異。家庭整體決策認為,已婚婦女外出會使家庭付出的成本高于男性外出,因為已婚婦女承擔的家務很難為男性替代。(注13)由于結婚的女性一般不再出去打工,隨著嫁為人婦,深深陷入到家庭生活中,她婚前的同事關系也會逐漸中斷。而男性由于婚后一般會繼續原來的工作,因此先有的關系也可以得到維持,即使是不繼續原來的工作,他也會在新的工作中增加新的同事關系,甚至這些同事也會參加他的婚禮以及其父母的喪禮。同事關系類似于拜把子,但是實際上比拜把子的關系要淡,比如在父母的喪事上,拜把子的參與程度要大大強于同事。用一個不太恰當的比喻來說,拜把子類似于親兄弟,而同事類似于朋友。由此可見,女性的社會關系在結婚之前,其定位的基礎在于父權,而婚后社會資源要從屬于她的丈夫及其家庭,其定位的基礎在于婚姻,雙方社會資源明顯是不對稱的,女性相對于男性明顯處于劣勢地位。在從夫居制度下,女方嫁到男方后,進入男方原有的親屬網絡,與出生家庭的親屬關系改變了,而其他的社會關系也會發生淡化甚至中斷。男性除了會通過聯姻增加新的姻親以外,其他關系基本上不會發生變化。女性婚前的社會關系受到父權制的影響,婚后由于從夫居制度,不得不離開娘家。但是居住在婆家同樣缺乏自主性,(注14)社會性別制度決定了是男性而非女性在生產、生活中具有主體地位。社會性別制度既與經濟政治制度密切相關,又具有自身運作的機制。我國傳統的社會性別制度從周代開始,隨著以父權制為中心的等級制的建立而建立起來,由于其傳遞性與滲透性,至今仍以傳統性別觀念的形式影響著我們今天方方面面的生活。社會性別分工決定了男主外、女主內的家庭分工。男人必然成為家庭生活資料和生產資料的主要生產者,是家族事務的重要決策者,同時掌管家庭財產的經營和分配。而女性雖然生產并哺育嬰兒,但子女成長過程中所需的衣食保健資料則主要依賴于丈夫的勞動,實際上男性早已取得了家庭、社會的主導優勢。因此我們說,由于從父居制度以及社會性別制度的存在,兩性在婚后的社會關系發生了不同的變化。社會性別制度造就了女性的生活模式,由此也限定了女性成員所能建構的社交圈子的范圍與實質。從紅山峪村的情況來看,調查發現,女性的戶外活動半徑明顯小于男性,女性一般是在核心通婚圈之內進行活動,以逢年過節送節禮和平日串親戚為主,而男性的戶外活動半徑甚至擴展到山東省以外。女人一旦嫁人,就會離開原來成長的那片熟悉的天地,而從此留在夫家生兒育女,照顧老人,照看莊稼。而男人則出門打工,為全家的生計操心。在日常生產、生活中,男人發現,僅僅依靠家庭、家族的力量是不夠的,有必要與婚姻、家族之外的網絡保持廣泛而穩定、密切而持久的聯系,才能夠維持全家的生存與發展,因此男性通常會把密切的朋友關系發展成拜把子關系,從而加強了相互之間的互助義務。這是一種類血緣關系,根源仍在宗族成員之間的義務關系。這實際上體現了男性在人際建構上的主動性和靈活性。拜把子能夠終生存在,同事關系、朋友關系也不至于因結婚而中斷。拜把子不僅融洽了男性的社會關系,更重要的是補充了家族、姻親對生產生活的支持作用,同時拜把子對于家庭生活的支持和幫助則反映了男性在家庭經濟生活中的這種根本地位。反過來說,如果是女性負責操持家庭生計,那么即使婚后居住在婆家,她與小姊妹團的關系同樣也有可能持續下去,而不會因為結婚,中斷她們也許更加真摯的聯系。紅山峪村村民的親屬網絡,的確存在著深刻的性別差異。這種差異一方面體現了從夫居制度的影響,另一方面也能夠反映傳統的社會性別分工制度。實際上,婚后采用何種居住方式本身就體現了性別的差異,因此可以說是性別制度建構了村民的親屬網絡。 注釋:注1: 相關情況見田傳江。紅山峪村民俗志[M]。沈陽:遼寧文化藝術音像出版社,1999.注2: 筆者把所有由于聯姻帶來的關系統稱為姻親關系。在紅山峪村,聯姻帶來的親屬是親戚,由于從父居制度,女兒出嫁以后也成為家族的姻親。注3:David K. Jordan, 1985, Sworn Brother s: A Study in Chinese Ritual Kinship[A], in The Chinese Family and Its Ritual Behavior.[ C], edited by Hsieh Jih- chang and Chuang ying- chang, Institute of Ethnology, Academia Sinica, P234~264.注4:田傳江。紅山峪村民俗志[M]。沈陽:遼寧文化藝術音像出版社,1999.356~357.注5:村民把不同類型的姻親一律稱做親戚。注6:譚深。打工妹的內部話題——對深圳原致麗玩具廠百余封書信的分析[J]。社會學研究,1998,(6): 63.注7:新娶的媳婦在婆家呆的三年之內,如果婆家發生了什么意外,比如出現了死人或者變得貧窮的情況,這都要歸罪于她。注8:Margery Wolf, Women and the Family in Rural Taiwan[M], Stanford, California: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1972: P38~39 。注9:此處的親戚指的是結婚以后在婆家形成的親戚。注10:有老人去世,他/ 她的至親在一個村不止一家,同時也會牽連到至親本家族的人,所以許多女子往往結伴而去,因此有“女人成群,不是發殯就是哭人”之說。注11:通常不會有同姓。注12:2001 年,付莊鄉被撤銷,與其他幾個鄉鎮一起并入北莊鎮。注13:譚深。打工妹的內部話題——對深圳原致麗玩具廠百余封書信的分析[J]。社會學研究,1998,(6): 63.注14:當我問段鞏氏她娘家母親本人姓什么時,她的回答是“俺姥娘家姓王”。這樣回答帶有豐富的意味。她既回答了母親的姓氏,同時又表達了對自己娘家的尊重,因為她認為她的母親應該姓鞏。調查期間,當女性被訪談人問及趕哪個集市時,她一般回答的是男性所去的范圍。此外,當女性自己在家而丈夫不在家的時候,有人敲門時問“家里有人嗎?”得到的回答一般是“家里沒人”。 (原文出處:《西北民族研究》2005年第1期)
作者:121.234.212.* 發表時間:2009-07-12 06:4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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