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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刁統菊/馮欣 |中國民俗學網 發布日期:2008-10-03 | 【摘要】 通婚是村落之間一種比較重要的聯系。東營村的婚姻85%以上是在本縣以內。我們在東營村的調查中,親身參與了一場送米儀式,同時收集到了幾份與送米、婚禮、喪禮有關的禮簿,粗淺地了解到了一些有關姻親關系方面的內容。文章以三份禮簿為主,描述相關的姻親交往習俗,展示鄉土社會中有關姻親關系的民間知識和民間秩序的部分圖像。由于我們的調查對象是天主教徒,因此所觀察到的儀式又具有了非同一般民眾的特殊性。【關鍵詞】 禮簿;姻親關系;東營村一、前言非洲的世系理論(lineage theory)甫一出現,立即被漢學人類學家應用在中國親屬制度的研究上。弗里德曼(Maurice?Freedman)(2000)首先把對中國宗族制度的研究發展成了宗族范式,并構造出從宗族組織認識中國社會的理論模式。弗氏的這一范式為后來的學者們提供了基本模式和出發點,后來學者不斷追隨他的研究,多數是基于地方性對該模式進行驗證或提出修正。研究漢人宗族對理解中國社會具有特殊的意義,但是宗族范式的局限性也已經被某些研究中國鄉土社會的學者認識到了[①](杜贊奇,1996;楊彥杰,1996;王銘銘,1997:45)。若要在宗族組織這一個別領域建構一個對整個中國社會來說具有普適性的解釋體系是非常困難的。宗族組織之外,還有其他類型的社會組織對社會結構有重要影響,比如超宗族的地緣性組織對漢人社會的作用在臺灣地區就有顯著的表現[②](莊英章1973;陳其南1987)。同時也有學者把祭祀組織放在漢人社會形成與發展的歷史脈絡當中,來解釋地方性與區域性信仰及其與聚落、村落、聯莊組織、區域聯盟的關系(林美容2003)。本文欲從宗族和宗族之間的聯姻視角入手,以一個田野來進一步加強對中國農村社會親屬制度的認識。本文強調的是姻親關系,注意到的恰恰是明顯沒有進行體系化規定的、僅僅在行為層面上得到習俗化的宗族外部的姻親關系。在實際生活中,姻親關系在重要性上不一定亞于由族譜、祠堂等符號來規定的宗族制度。宗族制度一定嚴格執行以男性為主的血統觀念,這種特征既體現了它的規范性,又為開放性留下空間。在社會倫理的意義上,無疑宗族制度要比姻親關系重要得多。但在日常的互動中,宗族的界限必須被超越,延伸到姻親、鄰里、朋友等范圍,而其中姻親關系的重要性還在不斷加強。人們在言談之間處處表現出他們對姻親的關注,更有一些早已深入人心的諺語來表現人們的姻親關系。完全可以說,如果不考慮姻親關系,就無法全面、深入地了解人們的實際生活。2004年10月9日至11日我們在山東淄博市桓臺縣刑家鎮東營村進行了為期2天半的民俗調查。刑家鎮位于桓臺縣中部,地處黃河下游,魯北平原,全鎮轄18個行政村,東接耿橋鄉,西臨田莊鎮,南靠唐山鎮,北依起風鎮。東營村位于邢家鎮的西南角,北面是波扎店村,南面是唐山鎮的后七里村,東接邢家村,西面則是豬龍河。東營村的居民逢農歷每旬的一、六趕東北方向的前諸葛(屬于邢家鎮)集,到三、八則趕后七里(唐山鎮)集,四、九趕田莊(田莊鎮)集,二、七又趕唐山(唐山鎮)集,東營村本身也有個小集市,恰好逢五為集。每旬每天都有集市,大大方便了村民的生活。村落之間這種商業上的交往是村落聯系的主要方式之一。通婚也是一種比較重要的聯系。東營村的婚姻85%以上是在本縣以內,通婚最頻繁的是波扎店、宋家村、邢家鎮以及后七里村。雖然在東營村僅僅有短短兩天半的時間,幸運的是,我們目睹了一場送米儀式,同時收集到了幾份與送米、婚禮、喪禮有關的禮簿,粗淺地了解到了一些有關姻親關系方面的內容。本文以三份禮簿為主,描述相關的姻親交往習俗,展現不同儀式的親屬參與程度。二.送米的箢子排成隊 2004年10月9日是宗傳功老人的第二個孫女宗瑞出生的第十二天,即“送米日”。宗瑞出生時是剖腹產,故根據習慣在第十二天送米,若是順產的孩子,則在第八天送米。這一天,宗家的許多親戚都要來慶祝她的出生,送“箢子”和“看錢”。據說,這時來的親戚比婚禮時來的都多。宗傳功老人有兩個女兒一個兒子,全家都是天主教徒。兒子宗學申排行老二,他的妻子宗艷秋是邢家鎮人,今年32歲,七年前已剖腹產生了一個女兒宗瑾。批下二胎來,沒想到又是女兒,而且同樣經歷了一場剖腹之痛,用鄰居張東艷的話來說,“她老苦了”(遭大罪了)。夫妻二人都姓宗,是因為這支宗姓是天主教徒,按照規定也要找天主教徒,這樣通婚范圍就比較受限制,因此邢家鎮上的許多宗姓天主教徒都和東營村的天主教徒都有姻親關系。我們到她家里看望她,發現她身體已恢復得不錯,臉龐紅潤,奶水充足。小宗瑞枕著可以祛火的茶葉芯薄枕頭,睡著奶奶親手做的紅裹被和紅褥子,正張著眼睛四處看。宗艷秋說,小孩“一月看一尺,三月看屋脊”,現在的小宗瑞幾乎看不見什么東西。我們跟宗艷秋閑聊,問她懷孕和生產的情況,她說信教的人啥都不忌諱,只是懷孕時不能吃石榴等樹上摘的東西,具體是什么原因她卻不知道。現在做月子,飲食主要以雞蛋為主,配以雞湯魚湯。生完宗瑞后,這邊沒有派人去娘家報信,只是通過電話報喜。小宗瑞生下后需要給主報上名落教,本打算今天就請神父來給小宗瑞“受洗”,但神父沒空,只能推遲到明天。宗艷秋說,過些天再給小瑞剃胎毛,不信教的人有專門的日子,而信教的人沒有這方面的規定。我們問她又生了女孩喜不喜歡,她說,“不見面不希罕”,生下來越看越喜歡,生男生女都是主給的,求不來,所以她沒向主求過生男,雖然一家人都希望這胎是個男孩。聊天期間,她的大娘、嬸子、嫂子等陸續來房間看望她和孩子,帶了看錢(給孩子的見面禮),5塊、10塊、20塊不等。宗家請來的大廚早早就已經開始在門外臨時搭起的棚子里準備中午的宴席了。大廚是本村的,宗家沒有跟他訂好一天的報酬,只說他要多少給多少,全憑“莊里鄉親”的情意來說話。我們去時他已做好了四五道炸貨(包括炸肉、炸魚、炸花生米、炸粉絲等)。今天共有十二桌的客人,每桌上十六道菜。據小孩的爺爺說,辦今天這十二桌席要花一、二千元,加上兒媳在縣婦產醫院花費的四千多元,一共花了五六千。送米筵席上必吃的一種食品是一種米飯,與平時吃的不同,是小米、大米、紅棗一起煮成的,只在“送米”時吃。 上午十點多鐘,已經有親戚挎著箢子來看宗艷秋和孩子了。箢子,是一種藤編的橢圓形挎籃,本村沒有人會編,都是在集上買的。大多數的箢子最上層放塊布料和毛巾被,布料下面蒙著塊紅布,紅布下面是滿箢子的麥子和雞蛋(每人所送雞蛋數量不定)。姥姥家的箢子特別大,據說能裝七八十個雞蛋。但姥姥家的親戚一般是到開筵的最后一刻才來,她們來了宴席才能開始,所以要見識大箢子我們只有耐心等待。南屋門口放了張桌子,兩人坐在那里,其中一人是小孩的叔伯爺爺,負責寫賬簿,另一人是他的兒媳,負責在兩張裁好的小紅紙條上寫下送箢子者的姓名。當親戚們挎著箢子來時,自有兩個家族近親迎上去招呼,登記姓名,記賬人就在米資簿上寫下“某某某、箢子一個、雞蛋某某個”。箢子的大小一般是差不多的,但是姥姥家來的箢子如果不是一個特別大的,那就會拿兩個,所以在姥爺的名字下面會寫上“箢子兩個”。如果箢子上有布料,就添上“布一塊”。當然,并非所有的親戚都會送箢子,例如小孩的兩個姑姑,為了方便,每人拿了100塊看錢,就代表了所有的禮物了,包括給孩子的看錢。產婦的叔伯嬸子專門負責把寫好名字的紅紙條夾入布料中間,同時往箢子上也貼上一張寫有名字的紅紙條,這樣等客人走的時候,不致于拿錯。她把登記好的布料交給小孩的姑姑疊放在堂屋西側。小孩姑姑把麥子倒進袋子里,然后進西屋讓人清查雞蛋數,出來再告訴記賬人某某家多少個雞蛋”,記賬人則在后面添上雞蛋數,麥子斤數不稱也不記。小孩的姑姑也負責往清空的箢子里放回禮,一般都是6個生雞蛋和6塊糖塊,然后把空箢子都順序堆在南屋下。送米人把箢子登記以后,則進里屋看望母女倆,她們圍坐在床上、凳子和沙發上,通過詢問“奶水夠不夠”來表示對孩子能不能吃飽之類的關懷,然后在不經意間把“看錢”(5元-100元不等)放在離小孩頭部不遠的褥子上,再呆上一會,陸續借辭離開臥室。產婦等一批親友全離開里屋后,把看錢收起來,同時默記每個人送的錢數,等宴席開始后再添在米資簿上。中午12點多了,產婦的娘家親戚終于從邢家鎮坐著小貨車來了[③],婆家人迎上去,把十幾個箢子和許多小孩衣服玩具提進家里。等所有東西進了屋里,我們圍上去看,只見她們帶來了17箢子,其中15個與早些時候來的親戚類似,另外2個箢子是小孩的姥姥送的,一箢子小米、一箢子雞蛋,還有饅頭,上面堆放著布料、毛巾被、小孩衣服。婆家人收拾著十幾個空箢子時,除了包好的六個雞蛋六個糖塊外。姥姥家的箢子還要回送兩個人家帶來的饅頭。 宗瑞姥姥家人一到,筵席很快開始。宗家自己在堂屋、西屋各擺一桌,堂屋招待小孩的姥姥、以及產婦的姥姥,西屋是小孩的姑奶奶、姨奶奶之類的親戚。其他十桌則擺在左鄰右舍的堂屋里,而且這些鄰居每家都要出一名男子來端菜,這是無論如何不能拒絕的。這就是鄉鄰互助的的習慣。每上一道菜,都由各家的男子,用紅木托盤從宗家端到自己堂屋。每席十六道菜,稱“四四到底”。等到菜全部上完了,宗家的人、大廚及幫忙的近親和莊里鄉親都在門外的小桌上吃余下的飯菜。中午兩點多左右,吃完宴席的親友們開始陸續告辭。她們紛紛到箢子堆里找回自己的箢子,小孩的奶奶把她們送到門口,拉著手說:“沒吃好就走了?也不坐一會了?”親戚們紛紛回答:“吃得好吃得好。” 宗艷秋已經趁親戚們吃飯的空閑,在米資簿上添上了各人給的看錢。至此,米資簿的內容已經全部填完了。我們借來看,只見是由裁成16開的紅紙訂成,封皮寫著“米資簿”三字,內容由左向右豎寫。米資簿經過整理,為了方便起見,特用表格表示。以下喜簿和賬簿的整理亦是如此。???????????圖表 1:部分米資簿村名/送米者姓名/箢子數/布/雞蛋數/看錢/關系(與新生兒) 周家鄉榮家莊李向全1123 大姑的大伯哥 邢家鎮李明 100大姑父 演馬村黃保全113530父親的大姨家 王茂莊周煥仃113630父親的姑 邢家鎮耿細成112020父親的姑奶奶家 邢家鎮宗立家 30父親的叔叔 本村荊樹文1126 父親的堂叔妹妹 演馬村黃玉帝11 10父親的姨表弟 邢家鎮宗立平114030父親的姑媽 西家村崔鳳珍112950姥姥的姑表姐 邢家鎮宗立告2 100姥爺 王茂莊周煥勝11香油兩瓶100母親的姑 王茂莊周煥儉11 20母親的姑表姐 邢家鎮小麗 50母親的姑表妹 邢家鎮李向勝114030母親的姑家 邢家鎮馬桂林112120母親的姑奶奶家 西家村李樹113650母親的舅 邢家鎮宗立典113020母親的叔叔 邢家鎮宗立召 100母親的叔叔 邢家鎮張中領112910母親的堂姐 邢家鎮鞏園 100母親的同事 本村宗可偉112220母親的同學 演馬村黃玉林11 10母親的姨表弟家 西家村崔元紅114330母親的姨表姐 西家村崔浩南114050母親的姨家 周家鄉榮家莊李向明11 奶奶的姑家 邢家鎮宗學理112520奶奶的弟弟 本村宗繼祥11 20奶奶的舅表妹 周家鄉榮家莊李學忠11 奶奶的姥娘家人 邢家鎮付如坤11 20奶奶的妹妹 本村宗學明113250奶奶的妹妹 周家鄉榮家莊李新文1125 奶奶的娘家的侄子 邢家鎮宗學辰112520奶奶的叔伯妹妹 王茂莊周玉堂11 20奶奶的堂妹 邢家鎮民子 20堂叔哥哥 周家鄉榮家莊李望11 小姑的大伯哥 邢家鎮李向春 50小姑的婆婆 邢家鎮李濤 100小姑父 周家鄉榮家莊李功坦1171 爺爺的妹妹 邢家鎮宗懷福 30爺爺的親叔 本村石貞建1毛毯一件 20爺爺的堂兄弟 邢家鎮宗學儉113620爺爺的姨表妹 邢家鎮宗繼榮113030莊里鄉親 邢家鎮宗傳水 30莊里鄉親 邢家鎮宗傳奎 20莊里鄉親 本村宗傳保11 10莊里鄉親
作者:121.234.212.* 回復:2 發表時間:2009-07-12 07:07:47
關于表格有幾個需要解釋的地方。第一:來送米的親戚遠遠超過婚禮。在婚禮上,新娘的娘家人除了送親的家族近親,其他人一律不來。而送米時關系涉及的比較遠,甚至超過了喪禮,比如小孩奶奶的姥娘家都參與到這個儀式中來。而且今天來的親戚,雖然男女方的都有,但以女方(嬰兒的母親和奶奶)的親戚居多。第二:雖然表格中的親戚關系有時候寫的是女性,有時候寫的是男性,但是來送米的一律是女性。因為男性是不方便到里屋去看望產婦和孩子的。而不管來者何人,絕大多數都是報上自家男人的姓名。因此,在米資簿里,送米者的姓名幾乎全部是男性的名字。“關系”一欄中有些雖然是女性,例如“母親的姑表妹”,實際上姓名寫的是還是母親的姑表妹夫的名字。第三:從表格中可以看出,有些人沒有看錢,但是這并非實際情況。據我們估計,有兩個原因,一是可以看出,沒有注明看錢的那些人大多都是和孩子的奶奶直接有關的親戚,因此這部分看錢可能就由奶奶直接收起來了。另外一個原因,可能是由于同時來送看錢的人太多,產婦記不清楚,因此寧愿不寫。但是這個原因有點牽強,我們曾經問過產婦:“這么多人,你怎么能記住誰拿了多少看錢呢?”她笑著說:“怎么記不住呢?人家給你錢,你就得記住。”如果不是這兩個原因,那么就是這些親戚沒有拿看錢。從表格中可以看出她們拿的雞蛋就比較少,因此可能是親戚關系太遠了,而不需要拿看錢。第四:來送米的多是親戚,鄰居很少。據宗家的鄰居們講,從產婦出院到出月子這天,鄰居們哪天都能去,也是由女性送看錢或其他禮物,但不在送米這天去,他們認為“這天人多,去了就是給人家添麻煩”。 三.上門女婿嫁進門 村里現在有六七個“上門女婿”,李志堅是其中的一個。他是2000年入贅到宗洪麗家的,現在與妻子、兒子以及妻子的父母和妹妹住在一起。目前他在附近的東岳化工廠上夜班,妻子宗洪麗臨街開了間理發店,生意很好。妻妹每天下午去皮革廠上班,父親在外干裝修,母親主要在家照看一歲七個月的孫子李常昊,間或也做農活。李志堅家和宗洪麗家一樣,都是天主教徒。他本是淄博市博興縣人,上面有4哥哥,他排行最小。十幾歲時父親去世,靠母親一人操持全家生活。由于家境貧困,他很早就知道要想解決婚姻問題不能依靠家里。二哥今年48歲,結婚的時候都30多了,二嫂是到云南領回來的。那時候找不到對象的很多,本村的姑娘都往外找。三個哥哥家庭條件都不好,母親在二哥家里住,但是生活的一應開支都是四哥管。四哥是北京某教堂的神父,有一次因公務來到東營村教堂,經本村教堂的會長宗利秋提及宗洪麗家的情況(家中無子有兩個女兒)非常同情,然后把自己弟弟介紹過來了。李志堅來到宗家后,通過村里落了戶口,也分了地,一開始跟著干建筑活,后來找到了現在這個工作,干了一年多到25歲才結婚。宗家本來要給他5000塊彩禮,他沒要,認為“反正是要來這邊生活,要那干嗎?”婚前,他和妻子及岳父母在縣公證處一起花300元做了個公證,規定他對宗家的財產有繼承權,宗家待他和自家孩子一個樣。具體條款他沒和我們細說,只說四人都簽了字,一式三份,公證處、他們夫妻二人以及兩位老人各一份。我們提出看一看,他說當時放得很嚴密,現在也不好找了。由此我們問他那份公證書對他而言是不是很重要,他說:“不是,人要想違約,那張紙不頂用”。最初不上班的時候,李志堅每月回博興家里一次,現在得兩個月回去一趟。他的母親過生日時,除了帶妻兒回家看望老人外,還會給老人送禮物和錢,但春節每年都在宗家過。兒子出生后,根據婚前他和宗洪麗的口頭協議隨父親姓,喊雙方父母都是“爺爺奶奶”,喊洪麗妹妹為“姑姑”。孩子的姥姥說:“哪里有小孩在姥姥跟前長大的?都是跟著奶奶長大的”,而李志堅認為“要是一直喊姥姥姥爺,一聽就知道這孩子是外孫,不是自家人,將來不易在村里立家”。宗洪麗手藝好,上午來理發的人絡繹不絕,我們只好請她母親胡氏談談他們倆結婚的情況。提到女婿,她高興地一個勁兒地說“好”,早把女婿當成了兒。后來宗洪麗拿出她結婚時的“喜資簿”和兒子出生后第八天送米的“米資簿”。同宗艷秋家的“米資簿”一樣,都用藍色鋼筆或圓珠筆寫在訂好的紅紙上,只是洪麗的“米資簿”沒注明“看錢”,她說當時忘了添上了,現在每次要給人家“送米”時總要努力回憶人家當時給了多少看錢。鑒于前面已經提供了米資簿,這里就把2000年宗洪麗結婚的喜資簿提供給大家。 圖表 2:部分喜資簿村落 姓名 隨禮(元) 物品 和新人關系 本村 宗傳通 5 本家 本村 宗傳輝 10 本家 本村 宗傳水 10 被面1 本家 本村 宗傳江 10 幛子1 本家 本村 宗立家 20 本家 本村 宗繼賢 50 幛子1 本家 胡家莊 宗立富 50 本家 本村 宗傳營 5 本家近親 本村 宗傳光 10 本家近親 本村 宗傳河 20 幛子1 本家近親 張店 閭希林 50 不詳 本村 宗懷志 5 鄰居 本村 宗繼業 5 被面1 鄰居 本村 荊象樹 10 幛子1 鄰居 本村 宗學文 10 鄰居 本村 宗傳相 10 被面1 鄰居 胡家莊 宗永恩 10 茶具一套 鄰居 本村 宗立通 20 鄰居 本村 荊樹勝 20 幛子1 鄰居 本村 宗常明 20 幛子1 鄰居 本村 宗立發 30 鄰居 本村 宗傳寶 30 被面1 鄰居 本村 宗傳偉 50 鄰居 本村 宗繼祥 5 朋友 本村 宗樹文 10 朋友 本村 荊延春 20 被面1 朋友 本村 宗常亮 20 朋友 本村 荊延杰 30 朋友 本村 荊象錦 50 朋友 張店 周愛榮 毛毯1 新郎的同事 韓家窩 胡鵬吉 50 新娘的大姑 胡家莊 胡士家 100 床罩1 新娘的大舅 胡家莊 胡士國 100 毛巾被2 新娘的二舅 后許莊 宋淑業 50 新娘的姑表姨 宗王村 宗立尚 30 幛子1 新娘的舅表姑 胡家莊 石志風 水具一套 新娘的同學 胡家莊 胡士富 100 毛毯1 新娘的小舅 胡家莊 王慶華 100 新娘的姨 胡家莊 宗立勤 50 幛子1 新娘的姨姥娘 邢家鎮 甘明亮 50 新娘父親的姑表弟 傅橋村 甘文武 50 幛子1 新娘父親的舅家表弟 傅橋村 郭梁忠 100 被面1 新娘父親的舅家表妹 傅橋村 干文川 20 新娘父親的姨表妹 傅橋村 甘文遠 30 新娘父親的姨表妹 胡家莊 宗立海 30 新娘父親姑家的表妹 本村 邢漢軍 20 新娘舅家表姐 本村 荊建軍 30 新娘母親的表妹 胡家莊 田家朋 100 被面1 新娘母親的表妹 胡家莊 胡榮山 20 新娘母親的表侄 胡家莊 胡榮水 20 新娘母親的表侄 王屋村 張新奎 50 新娘母親的姑表妹 胡家莊 楊絡路 20 新娘母親的舅家妹妹 胡家莊 楊京祥 50 幛子1 新娘母親的舅家妹妹 胡家莊 胡元亮 50 幛子1 新娘母親的叔 宗王村 徐田生 30 新娘母親的叔表妹 胡家莊 張守光 20 新娘母親的叔伯妹妹 胡家莊 商繼富 20 幛子1 新娘母親的叔伯妹妹 宗王村 宗立學 30 幛子1 新娘母親的叔伯妹妹 本村 宗傳生 50 被面1 新娘母親的叔伯妹妹 胡家莊 李賢福 50 新娘母親的叔伯妹妹 胡家莊 胡士冒 20 被面1 新娘母親的叔伯兄弟 胡家莊 胡士文 20 幛子1 新娘母親的叔伯兄弟 胡家莊 胡元鵬 30 被面1 新娘母親的叔家表弟 邢家鎮 宗學進 100 新娘母親的姨表妹 胡家莊 楊絡軍 30 被面1 新娘母親舅家的表弟 本村 宗學泉 20 新娘同學的母親 本村 周良廣 20 被面1 新娘爺爺的好友 本村 宗懷晶 20 新娘爺爺的好友 本村 宗繼臺 10 一個隊的 本村 宗常民 20 幛子1 一個隊的 本村 宗繼亮 30 一個隊的 表格中,僅有一個客人是新郎的同事,換言之,喜資簿上沒有記錄來自李志堅那一方親屬的任何饋贈。但是送米的時候,雖然博興那邊來的人不多,李志堅的母親、本家爺爺、叔叔、大哥都來了,只是他們是以孩子姥姥的身份來的,因此送了一個大箢子。其他親戚幾乎都是宗洪麗這邊的親戚。如果是一般情況下的嫁女兒,親友是來“添飯”(拿的是隨禮錢),而兒子娶媳婦,親友除了送“添飯”,還要來“送幛子(紅色或花色被單)”。但是從這份喜資簿中可以看出,其中是有幛子的。這是因為,宗洪麗和李志堅結婚,洪麗當成李家的女兒,而志堅當成宗家的兒子。當初結婚的時候,李志堅一早帶著車隊從宗家出發,到教堂磕完頭,再到博興家里把等在那里的洪麗迎娶回東營村,并在宗家拜天地、請宴席。因此親友來宗家慶賀時,大都送了“幛子”。李志堅稱呼妻子的父母為“爹、娘”,洪麗妹改稱李志堅為哥,仍稱洪麗為姐。婚后李志堅就住在宗家,也沒有一般婚姻所謂的“回門”。
作者:121.234.212.* 發表時間:2009-07-12 07:11:01
表格中,僅有一個客人是新郎的同事,換言之,喜資簿上沒有記錄來自李志堅那一方親屬的任何饋贈。但是送米的時候,雖然博興那邊來的人不多,李志堅的母親、本家爺爺、叔叔、大哥都來了,只是他們是以孩子姥姥的身份來的,因此送了一個大箢子。其他親戚幾乎都是宗洪麗這邊的親戚。如果是一般情況下的嫁女兒,親友是來“添飯”(拿的是隨禮錢),而兒子娶媳婦,親友除了送“添飯”,還要來“送幛子(紅色或花色被單)”。但是從這份喜資簿中可以看出,其中是有幛子的。這是因為,宗洪麗和李志堅結婚,洪麗當成李家的女兒,而志堅當成宗家的兒子。當初結婚的時候,李志堅一早帶著車隊從宗家出發,到教堂磕完頭,再到博興家里把等在那里的洪麗迎娶回東營村,并在宗家拜天地、請宴席。因此親友來宗家慶賀時,大都送了“幛子”。李志堅稱呼妻子的父母為“爹、娘”,洪麗妹改稱李志堅為哥,仍稱洪麗為姐。婚后李志堅就住在宗家,也沒有一般婚姻所謂的“回門”。“帋”就是紙的意思,荊聿河說那就是火紙,上墳時燒給去世的親屬。記賬時規范的寫法,所隨的禮錢寫“祭儀”,這是送給活人的;所送黃表紙寫“冥資”,這是送給死者的,“冥資一份”即指黃表紙一刀,忌諱寫“紙一刀”,聽起來像是挨一刀,不吉利。娘家人送的黃表紙記“冥資整份”,不記具體的份數,可能實際上有許多份。許鳳英的喪事,由宗懷悅負責記賬,最初寫的是紙的異體字“帋”,后面則統一改寫為“冥資”。因此賬簿中就出現了既有“帋一份”,也有“冥資一份”的情況。根據筆者在魯南紅山峪村[⑥](田傳江,1999)的調查,發現此地的喪禮和魯南地區的喪禮有很大的不同,這種不同不是具體的儀式上的操作,而主要是姻親參與程度的不同。據統計,這次喪禮參加者有74%是死者的莊里鄉親,而親戚也是一些親屬距離比較近的,反而不如一個孩子出生時來的親友的范圍廣。而在紅山峪,孩子出生時送粥米,來的親戚都是極為親密的親戚,比如小孩的姥姥、姨、姑、妗子等人,大概最多有四桌親戚。而喪禮上來的親戚,范圍遠遠超過這些人,甚至包括了死者的兒女親家的整個家族。從目前的情況來看,紅山峪的女兒,在父母的喪禮上,所送禮物僅現金一般不會低于800元。而且,除了這份禮,還要拿“小禮”,用來支付喪禮上喇叭隊的費用。因此,如果一個男人有四五個姐妹,等父母去世時,發喪不但無需破費,反而會小有剩余。當然,親戚拿的禮多,喪禮也更隆重,不但親戚要吃飯,拿了禮的鄰居也要吃,這樣下來,一個喪禮大約要花費10000元,前后要用上五天的時間。而東營村,許鳳英去世時已經八十多歲,其喪禮也算是“喜喪”,但從老人咽氣到發喪一共三天,只擺一頓宴席招待親戚和幫忙者,莊里鄉親不來吃,也沒有喇叭隊來吹奏。大概花費2000多元,所收現金有1770元,加上實物,最多不會超過3000元。所有收入和支出均由兒子們負責,女兒無權過問。荊聿河的姐姐上禮僅有100元,沒有其他的花費。以嫁出去的女兒為例我們可以看出這些差別。實際上賬簿的內容,也有很大的區別。東營村的喪禮賬簿,僅有上禮現金數目和紙,而紅山峪除此之外,還有花圈、帳子、桌子(祭品)等實物,不同的親戚根據與主家關系來贈送相應的財物(刁統菊,2005)。即使某一個上禮人與死者不是至親,現金與實物加起來,參加一場喪禮所需花費也是不菲。2004年10月11日早晨,我們遇到了57歲的宗可善大爺,他告訴我們:“過去發喪,閨女都拿十塊二十塊,現在都拿一百了,形勢大了。最多不過十來桌的,沒有二十桌的,哪有那么多親戚。”但是我們看到僅僅送米就有12桌,其中還不包括幫忙的鄰居。一個喪禮的筵席規模甚至趕不上送米,這和紅山峪的確可形成一個鮮明的對比。表格中清晰地反映出女兒的婆家和兒媳的婆家上禮是不同的,前者100元,后者50元。紅山峪村的喪禮也是如此,只是兩類親戚的上禮差距更大而已。不同親戚在上禮上的差異,我們認為這是由當地對不同姻親關系的觀念決定的,姻親關系的雙方彼此總有習俗規定的義務和權利關系,由此也決定了他們的交往規則。 這次調查由于時間緊張,調查很不深入,許多問題來不及追問,只能進行一些表層的了解。同時,對于禮簿中的親戚所居住的村落,受到方言的限制也未能準確記錄,因此在與地圖核對的時候發現了許多問題,其一是地圖上顯示的是行政村,而村民往往根據習慣說的是自然村;再者村民即使說的是行政村,也有大家約定俗成的習慣,未必能與地圖上的記錄完全吻合,例如人們習慣于說“前諸村”,而地圖上則是“前諸葛村”。總之,這些了解未免粗淺,但是能夠發現這幾份民間禮簿,覺得總是一大收獲,因此不揣淺陋,將之貢獻給學人。至于對這些禮簿進行深入了解以及通婚圈的問題還需要繼續進行下一步的田野作業。參考文獻:【英】莫里斯?弗里德曼.中國東南的宗族組織[M].劉曉春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年。【美】杜贊奇.文化、權力與國家——1900~1942年的華北農村.王福明譯.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1996年。楊彥杰.閩西客家宗族社會研究[M].國際客家學會、海外華人研究社、法國遠東學院,,1996年。王銘銘.社區的歷程——溪村漢人家族的個案研究[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997年。莊英章.臺灣漢人宗族發展的若干問題:寺廟宗祠與竹山的墾殖型態[J].中央研究院民族學研究所集刊1973(36):113~140。陳其南.臺灣的傳統中國社會[M].臺北:允晨文化實業公司,1987年。林美容.媽祖信仰與漢人社會[M].哈爾濱:黑龍江人民出版社,2003年。田傳江.紅山峪村民俗志[M].沈陽:遼寧文化藝術音像出版社,1999年。刁統菊.姻親關系的秩序與意義[D].北京師范大學2005年博士學位論文。(本文原刊于《民間文化論壇》2006年第6期)(刁統菊,山東大學文史哲研究院講師,民俗學博士;馮欣,山東大學文史哲研究院民俗學研究所2004級碩士研究生。)--------------------------------------------------------------------------------*本文所有的調查材料都來自東營村,感謝東營村的父老鄉親們,尤其是在本文中出現的村民,在此向他們致以誠摯的謝意!本文照片均為作者所拍攝。[①]杜贊奇(1996)在《文化、權力與國家》一書中論述了“權力的文化網絡”這一核心概念,對宗教和宗族組織的討論惹人注意。他通過對滿鐵在直隸、山東的調查資料的分析,指出宗族在華北鄉村中依然舉足輕重。宗族與宗教組織、水利管理組織等一起成為地方社會政治中最為活躍和最為直接的力量。宗族組織顯然以不同的面目生存在中國農村的區域權利網絡中。通過對福建的民間社會組織的長期調查,勞格文得出了廟會是民間組織的一種典型形式的結論。這也是對中國鄉村社會結構的不同于弗里德曼“宗族范式”的一種論述(楊彥杰,1996)。王銘銘在閩南溪村陳氏家族的調查中發現,弗里德曼、裴達禮和拉姆利的觀察,只符合特定狀態下的家族之間關系,而忽略了婚姻作為創造和鞏固家族村落之間互相聯系的機制這一方面(王銘銘1997:45)。[②]陳其南(1987)認為,臺灣早期社會結構的變遷過程受到漢人的祖籍分類意識以及民間信仰的寺廟祭祀圈、血緣宗族的發展型態的影響頗深。[③]我們還注意到,送米人有的把箢子綁在自行車上,有的挎著來,還有的同時帶了兩三個來,除了自己的,其他是替人捎來的。宗艷秋告訴我們,她從出院一直有親友和同學打電話問候她,今天接到的電話更多,都說有事不能過來,等以后抽空再來看她,在電話上問候她和孩子。對此她很理解,因為村里年輕人大都白天出去工作沒有空,好不容易趕上一個周末,總是有許多事情要辦。[④]第親戚關系一律是按照和當事人比較直接的關系來寫,因為在訪談時,不管是小孩的父母還是其爺爺奶奶,說的都是和自己直接有聯系的人。[⑤] 其時,山東大學葉濤教授正和韓國漢城國立大學金光億教授正在那里進行田野作業。[⑥] 紅山峪是山東棗莊市山亭區北莊鎮的一個自然村,詳細情況參見《紅山峪村民俗志》(田傳江著,1999年,遼寧文化藝術音像出版社)。
作者:121.234.212.* 發表時間:2009-07-12 07:1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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